1br中央巡查组进驻H城了拳

一

中央巡查组进驻H城了！这一消息立马在学校里炸开了锅。其实，也没议论出甚么具体内容，就是人人都想对这1神秘转达一下自己的好奇和震惊而已。

星期一，学校就有了一些变化。首先是九点，行政领导临时开会。例会是星期五，星期一开行政会还是第一次。校长脸色凝重地对校级领导们说：“中央巡查组来了，为了配合区政府的工作，所有文件下来，各部门必须不折不扣地按时完成。”顿一顿，又略带点愧色地继续道，“各种账目的清算工作正在进行，我们学校去年的餐饮费严重超标……不过，巡视组领导说了，只要我们把超出部份补上就没事了。所以，”大家看着他，已猜出大致意思。

张副校长接着说：“我们几个商量了下，校长、副校长出三千，主任出两千，副主任每人一千。希望大家支持工作。”

话音一落，大家齐齐地把目光投向了办公室主任老金。他的脸色一阵青白，一阵瓦灰。

刚散会，副校长们便分科室一个个地找主任、副主任谈话。因而，校园里又一次炸开了锅。大家议论纷纷，没吃到的主任们义愤填膺，听到消息的老师们则拍手称笑。

“我从来就没去吃过他们的饭，凭什么让我吐？”刚下第三节课，文娟就在办公室柔声细气地发脾气。虽然1脸笑意，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气愤。

教导处办公室经常人来人往，向来是最热闹的。

刘明喜靠着椅背，将一双脚架到办公桌上，1脸正经：“哎呀，不就一千块钱嘛，学校工作总是要支持滴。”

“你吃了多少喝了多少，当然支持了！一千块钱就不够你们一顿喝！”大家一起围攻他。

“我承认。”刘明喜就范，“但是，我喝的，每次当场就都吐了！”

“不要脸！”大家指着他笑。

曾秀玲走进来，见大家都在议论那件事，1屁股坐到旁边凳子上，打趣道，

“领导找我谈话时，我这样说的：我态度很好，但没钱交。”大家又一阵哄笑。

“你们教导处几年都没出去吃过一顿饭了，连假期招生都吃的盒饭。你吐两千，太亏了！”春之煽风点火一般。

“其实，就不是一千块钱的事，真的几年都没出去吃过一口饭，连亲朋好友的酒宴都不愿去吃，怕酒店的东西不干净。我为什么要替他们买单？”文娟委屈得想哭。一个乖巧、踏实、从不多事的文静女人，终于倔强地拍起了桌子，“不交，就是不交！”

刘明喜一副助纣为虐的姿态：“不交也得交，学校有学校的难处嘛。说不定，巡视组的一撤，学校就会返还给我们的。”

“不可能！你看那发票，那末大一堆，一张张地找人签字，签了字就等于承认你吃了，还？做梦去吧！”

曾秀玲也嘲笑道：“做你的年龄大梦！”

“顾晨的字还是别人代签的，他不更亏？随便哪个科室搞活动，他都不在场。也要吐一千。哈哈！”春之幸灾乐祸。

“唉，感觉文革的脚步又近了。”

“就应该好好查一查，不然，还不知道这个国家会被他们败成什么样！”

“查是应该，但太过了！”

几个人忧国忧民地怨言一阵，幸灾乐祸地笑一阵。吴主任不紧不慢地走进来，又不紧不慢地说：“当心门口有耳！”

“好好好，莫论国事。”春之带头，大家一哄而散了。

2

走出办公室，到操场。保卫科长李利鹏在后面喊道：“文娟，快来领表！”

文娟停住脚步，回头问：“领甚么表？”

柴朵刚从厕所出来，也上来搭腔：“你们领的甚么表？发钱的表？哈哈——”

“想得美！你也有份！”李利鹏历来都是满腔愤愤，事肯做，怨言也特多。说话历来都是这样恨天恨地。

“啊？到底甚么嘛？”柴朵收敛笑容。

“甚么表？不说我走了。”文娟催问。

“站住！”李利鹏吸一口烟，顿一顿，“好了，好了，你们等着，我去办公室给你们拿来！”

转身快步进了行政大楼。

一会儿，李利鹏出来，手里拿着几张表，递给柴朵和文娟。柴朵素来眼快嘴快，瞟一眼，便急忙嚷起来了：“甚么乱七八糟，不懂！”

文娟细细一看，《××区干部职工“双联双促”活动联系表》，表上打印好了教师的个人信息、领表签名。每张表上有二十个陌生的名字，包括家庭住址，联系方式等等。她也是一头雾水：“确切不懂！”

今天，好多人都在说填表的事，却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，还以为是没有完善的扶贫资料。可柴朵并不是扶贫人员哪。

李利鹏尽量压抑着不耐烦，解释道：“这些都是家长的姓名。每人2十个任务。一个一个地给他们打，交待他们：如果遇到陌生人问话，或接到咨询，千万不要乱说话。要说城市交通还不错，治安管理很满意，领导们很清廉，没有拖欠工资，扶贫工作很到位，等等等等。”

柴朵提高了声音：“哈哈，就是告知家长说假话？”

“也不算谎言，这几年的治安的确好很多了，有目共睹的。”李利鹏纠正说。

“的确，好了很多，不否认。但是，十年间，春之家就被入室盗窃两次了，一次案都没破过，这也是事实吧？”柴朵不服气似的。

文娟一脸不屑：“就是统一口径呗。”

“差不多吧。”李利鹏也是一脸不得已的表情。

“不打！”

“必须！这是政治任务！”

“狗屁！最近到处都是政治任务！”

文娟特别地烦躁：“不觉得这样很讨人厌吗？哦，某家长正在公司开会，你一个打过去，告诉人家怎样说假话？家长给你劈头盖脸来一顿，或你刚开口他就直接挂掉，像挂掉欺骗一样，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啊？”

“发信息行吗？发信息至少可以避免这样的尴尬。”柴朵玩笑着问道。

“好在家长都是成年人，如果让学生知道，老师教他们说假话，让他们怎么在这个社会成长？长大了怎样相信我们政府的公信力？”文娟有点痛心疾首的味道。

李利鹏昂着头，斜一眼她们，解释说：“其实，班主任在教室里都跟学生强调过了，学生会跟家长说的。只不过，为了保险起见，我们需要再打一次。”

“荒唐！”

“可耻！”

“关我屁事！”李利鹏苦笑一下，摇摇头，转身走了。

工会主席牛万和拿着一堆表格走过，听到他们在说表格的事，也说：“最近，我都被区里发的表格填晕了。一会这个，一会那个，各种各样，都是政治任务。课都没时间备！”这个中年人黝黑的脸上，也是1脸迷茫和不解。

“上课只是副业，政治任务才是主业嘛。”柴朵向来就是个大炮手。对所有事都会叽叽咕咕地抱怨一顿，况这些麻烦事。但又害怕影响绩效，歪着头问，“欸，不填会怎样？”

“小心！”文娟玩笑地警告，“充军到四方垴去。”

“山清水秀风光好，正中我意。”柴朵将表格揉成一团，丢进了跑道边的垃圾桶里，大摇大摆地往教学楼走去。

文娟推开年级组办公室的门，几个女老师反身趴在椅背上，面对着青茗。很明显，青茗也在生闷气。

“你老人家又怎样了？”文娟问。

“倒霉！“

“有我倒霉？”

“红上不知谁发了一篇文章，说到扶贫问题，养老保险的问题，还提到了全民说谎的问题，他们竟然私下里调查，以为是我写的，我被校长亲身谈话了！”

“那有甚么，身正不怕影子斜。不是你写的，你有底气跟他们周旋。不承认，也不揭发。”春之狡黠地笑道。

文娟一脸惊讶：“春之，你就跑得快嘞，怎么哪里都有你？”

“不是怕，是烦。”青茗撇嘴，一指春之，然后继续诉说，“一个国家的媒体，都没有了言论自由，一个政府完全失去了公信力，还有甚么希望？”

“就是就是，我们的央视，一年不看，都没有任何损失。天天说大话，说假话，唱高调，唱颂歌，我家一年都没开一两次电视机。”

“现在确切不敢乱说话了，说实话真的要被查！”

“什么世道！”青茗转身，推开桌上一堆还没批完的数学练习，“不改了，越想越气！”

春之站起身，嬉笑着走过来，蹲到青茗的旁边，用手抚摩着青茗的胸，阴阳怪气道：“世界如此美好，你却如此浮躁，这样不好，不好！”

“你耍流氓！”青茗拿开春之的手，“你要请我吃饭，为我的英勇不屈，你别当我不知道。”

春之笑笑，“没问题，勇敢的共产党人，郭女侠!”

“文章在哪里？我看看。”文娟问青茗。

“红上，不过，今天中午好像已经删除了。”青茗拿起，“好在我收藏了，等会，我发给你。”

文娟看完，哈哈大笑。她也猜得出是谁的手笔，然后摇摇头：“你们这些人啊，文革都是造反派。”

“不，我绝对是保皇派。”春之举手。

一阵轰笑，随着上课铃的响起而散去。

3

这一天闹心得很。回到家里，饭菜已上桌。

老公端饭出来，问她：“今天怎样这么晚？”

文娟还是气鼓鼓的，郁闷地回答：“从今天起，我们提前半小时上班，推延半小时下班。”

“哦。”老公递给她一双筷子，“来，去洗手吃饭。”

“最可气的是，为他们吃饭饮酒买单，我要交一千块钱！”

老公问了情况后，安慰她：“各单位都一样，就当是捐款了。”

“真捐款了还有功德。”文娟一边洗手，一边倾诉，“你说，那么多发票，一个个地找人谈话，找人签字，找人分销，他们也不觉酡颜？”

老公看着平时最安静、不议是非、不论长短的文娟今天这么急赤白脸，知道是真的气着了，反而觉得好笑：“没事了，见多了就不怪了。”

文娟依然不开心。

“没必要生气嘛。现在气氛是有点紧张，别乱说话就是。”老公说，“我们单位上周五开始，就各个办公室查电脑，股票，淘宝，携程，甚么交友软件等等，一律删除。”

“不明白，中央的政策那末好，为什么一到地方就走样？反腐是，扶贫也是。”

文娟一边吃饭，还一边自顾自地发表感慨。

吃罢晚餐，文娟坐在15楼的阳台上，靠着懒椅，望着楼下小区里蚂蚁似的漫步的行人，忽然有些悲凉。那末渺小的人类，为何如此能够折腾？一会儿美国攻打叙利亚，一会儿朝鲜核调停，本日里某某大老虎贪污多少亿，明日里谁谁又包养了多少个情人。政策呢，明明是利国利民的，可一到下面，就有点祸国殃民了。扶贫，扶得怨声载道；补助拨款，引得人人削尖脑袋挖国家墙角。前两年，党支部更荒唐，各个党小组开会，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，弄得人心惶惶。那满墙的心得体会，甚至不改时间地点姓名的络大抄啊，浪费了多少A4纸张。

耳边响起白天春之说的笑话。春之说：“我之前怎样也不敢相信，文革时期，全国闹腾成那样，你整他，他揭发你，暴徒打倒先辈，学生批斗恩师，个别恶徒也就罢了，全国红卫兵闹腾成那样，太不可思议了！现在信了。你不想被孤立，不想被人整，就得顺应潮流整他人。还有甚么亩产上万斤，都有人信。现在也一样，明明知道底下造假成风，还是逼着你造；明明知道上报的数据是骗你的，他们还是乐意你骗着他听。”

没想到，过了几十年，类似的事情还是会产生。就说这一年的扶贫，见出了多少弊端。

想到扶贫，立马就想到了吃喝餐饮费。学校都取消招待费了，怎样还会有这么多发票？去年这一年，吃得最多的大概就是扶贫饭了。因而，扶贫的酸甜苦辣又涌上了文娟心头。

四

去年，大概从四月开始的扶贫，就像58年的绿化雪峰山一样，恍如一夜之间，全乡的劳动力呼啦啦地都上了梽木界。扶贫也是，突然之间，像发疯似的，各单位便大批大批地抽调人手，走村串户，访贫问困。

文娟和曾丽玲几个一组。第一次下乡时，学校没有提早通知。等到开会终了，中午去教务处交假条，弄得玉姐措手不及。她摊摊手，对文娟说：“你看看，这么一堆假条，怎样安排代课？生崽的、保胎的，就去了4五个，突然一下这么浩荡的队伍去扶贫，这课还怎样上？”

“你看，我还穿着一双高跟鞋呢，我也不想去，没办法。政治任务啊！”文娟指着脚下的鞋子说。

“好吧，你们走吧，年级组能调则调，不能调就自习。”玉姐收下假条，在群里给年级组发了一条信息。其实，三个年级组长都走了。

“我不管了啊。”文娟招招手，提着包走出来。

上车时就两点了，每人都提了一些水果，然后兵分三路，一路上四方垴，一路走梨树坳，一路去了玉坪。

到达四方垴的时候，都三点多了。文娟和曾丽玲跟着扶贫专干，翻山越岭，走溪过桥，一家一家地串门。文娟的双脚磨出了水泡，一拐一拐地到了四组。最后分给文娟的任务是四组的张家，一个老太太，七十多岁了。大儿子在乡里杀猪，另立门户。小儿子好像不太灵泛，但也成家了。一栋四扇三间的普通木房，桐油油得铮亮，与小儿子各住一边。还算好，比起老家的某些人家，还算过得去。曾丽玲的那户姓尹，与文娟的这家隔得不远，是栋两层楼的砖瓦房。儿女都在广州打工，一对老夫妻在家留守，老太太耳朵很背。

共 11498 字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案】这篇小说，叙述生动，内容厚重，从一个学校在中央巡视组到来之前的造假应付，反映了社会上的种种不正之风。小说中的人物是学校中的几个教师，性格各异都鲜活生动，在目击学校的怪现状时有着自己的的不同反应。小说从巡视组要来了说起，学校财务帐目不清，为了应付检查居然让老师们捐款填补漏洞，非常典型的管理混乱。老师回忆起了学校的种种怪事，下乡扶贫的奇怪经历和弄虚作假，学校要老师让学生家长按市里要求说假话，学校拖欠教师工资和社保缴费，这个学校没有人认真搞教学，学校之乱象让人愤慨，期待着巡视组的到来。精彩的小说，感谢发文分享，共赏。【：秋觅】

1楼文友： 09:08:10 精彩的小说，叙述中央巡查组到来之前，一个学校的领导忙着造假应付，老师们怨声载道，回忆了学校的种种怪事。感谢赐稿，期待更多精彩！

2楼文友： 09: 0:59 读后忽然想起两句话 天恢恢疏而不漏 、 人心不古 ，大概说的就是如此吧。 生活中的背包客，世俗里的苦行僧。

楼文友： 10:19:01 好故事好文笔

4楼文友： 22:00:24 难得见到的真情文章，必定比假话文章具有保存价值，必定能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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