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尖歪瓜裂枣小说

老歪什么时候来陈新镇的没人记得，但据说是老陈家婆娘的十八代祖宗屙下来的兄弟，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老陈家的亲戚，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理所当然的住在老陈家。

老歪人如其名，不仅腮帮大似猩猩，而且右边还往左边歪，除了鼻子没被牵连外，嘴巴就惨不忍睹了，让人不禁联想是不是他老娘屙他的时候被卡坏的。他刚来的时候，人们见到总是会开一番他的玩笑，久而久之，也就见怪不怪了。

老陈是个当工先生（为死去的人做法事的法师，当地人的称呼），家里有两个男娃，分别取名为陈大和陈二。老歪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，所以儿时总被陈大和陈二诅咒我是个嫩秧儿，养不活，长不到他们那么大。每每这时，我就会用老歪来还击他们，说他们家里有个猿猴爹，结果是被他们两兄弟揍的鼻青脸肿。他们还不解气，回到家，就逼着老陈把老歪赶出家门。因为老陈是个当工先生，所以信命得很，觉得老歪来到他家里是上天的安排。只要他俩兄弟一提把老歪撵出去的时候，就会被老陈一顿好揍，揍完还会给他们讲老歪来到他们家，这时冥冥之中注定的，不可亵渎神明。有了老陈这个靠山，老歪在老陈家一住就是七年，至于后来为什么没再住下去，且听我慢慢道来。

老陈的婆娘叫刘红仙，是个瘦猴，常年不吃一口肉，知晓的人好奇就会问，现在生活好了，为啥你还过得像个荒年样？刘红仙笑着说，看到肉就想吐，别提吃了。老陈搭话，估计是荒年落下的毛病，金贵着呢。

老歪刚来陈新镇时是个老实巴交的丑鬼，老陈常年在外，经常被人请去做丧葬法事，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，陈大陈二还是两个小屁孩，小胳膊细腿的，挑不了担子，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老歪的身上，老歪也从不偷懒抱怨，就像老陈家的半个主人一样，一天要做啥活不用刘红仙安排，主动去做。人们常开玩笑，老陈家招了个免费的长工，比当年的地主老财黑着呢。刘红仙辩解，他是咱娃的舅，不是长工！话题瞬即转移到老歪的身上，你这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，一住就是好几年。老歪嘿嘿一笑，刘红仙立马解围，我娃他舅想住几年就住几年，干你们这些妖婆子啥事。

长舌张世花说，老陈常年不在家，床都被老歪占去了，给刘红仙这个骚妇暖床呢，老歪没来的时候，她没有得到老陈的滋润，面老色衰，老歪来了补了老陈的空缺，填了她的空虚，这不你看，容光焕发着呢，被滋润的…..啧啧。

有人制止。老歪是他家亲戚呢，咋会乱来。

当了多年寡妇的张世花叫唤，球！，祖宗十八代屙下来的亲戚，她还能是活千年的老妖婆，她知道个球！

立马有人讥讽张世花，我看你是羡慕加嫉妒，几年没得到男人的滋润，骚气都奔你那张嘴去了，见不得别人好，有本事你也带个回来给你通通，再不济去求老歪，他肯定乐意效劳。

张世花鼻尖往天翘，歪成那样老娘还瞅不上呢。有人笑，鞭不歪就行了，丑不丑疗效不都一样，你舒服了就好。

老歪来陈新镇的第六个冬天，老陈常年病卧床榻的老父亲迎雪归了天，驾鹤西归了。下祭那天，老歪跟老陈坳上了，他非要披麻戴孝送老爷子一程，老陈说你不是咱陈家啥近亲近门，不和规矩。老歪犟嘴，我是陈大陈二他舅，咋不是亲戚。老陈有些恼怒，说，一指头就能挑断的筋，血里没脉，算哪门子亲戚家门？怎让你披麻戴孝？旁人且不笑话。老歪脸胀的通红，执拗的说，反正我就是要披麻戴孝送咱大爹，说完起身就去解陈大头上的麻绳和孝布。老陈气急，从身后踢了屁股一脚，老歪一个趔趗扑出了门外。老歪爬了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灰，然后仇人一般死死的盯着老陈，一时眼眶里蒙雾，掉下泪来。老陈于心不忍，却扯不下面子。

老歪走了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，也没有人知道他家在哪儿，或许他连家都没有也说不定。把老爷子送上山之后，老陈被刘红仙赶出去找了几次，但都不见踪影。

老歪走了，老陈外出替死人做法事去了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又全都落在了刘红仙的身上，当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累死累活的时候，彻底知道老歪在的好处。有人说，曾偷偷看见刘红仙这骚婆娘锄地的时候偷偷抹眼泪，思念她长工男人呢。

令人想不到的是，来年金秋十月，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金黄的时候，老歪又回到了陈新镇，这一去就是一年多的时间，他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，彻底和原来的憨态来了个生离死别。一身时兴装扮，头发留长烫卷了，尖头皮鞋在脚上发出高傲的声响。那时陈新镇这个处在时代腋窝处的世界都还在穿用布缝制的衣裤，所以老歪身上的喇叭裤、牛仔衣直接吸引了全村人的眼球。他到的那天晚上，村里的男女老少一窝蜂扎进了老陈家，将老歪团团围住，上下大量着，除了还是歪的不成样子的脸之外，其他地方都足以让一屋人另眼相看。他从包里抓出一把又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，一人一颗发了一轮又一轮，糖果没了，他又抓起瓜子一人一把的发起来，手里拿满了糖果，没有口袋裤兜的人就卷起汗衫兜住瓜子，一屋子人精精有味的吃着糖果，嗑着瓜子。老歪一改常态，扯起被拉歪的大嘴巴子讲着他在外面见识到的精彩世界，众人的嘴巴在糖果发在手中之后就没有停下来，讲到精彩之处还抬起崇拜的眼神看着老歪。刘红仙一直微笑着，时而递碗茶水给讲话讲的口干舌燥的老歪湿湿口润润喉，好接着讲，时而和坐在床边的王寡妇拉扯一句家常。

深秋的夜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，陈新镇这个坐落在半山腰的村子在深夜里显得是多么的孤寂和落寞，像一俱蒙受冤屈来历不明的魂魄，在黑夜里挣扎着。当时间敲响凌晨的门时，众人方才依依不舍而去，老歪疲惫地坐在床上，仿佛之前说话把力气都使尽了，虚掩的眼帘里，眼神透过窗户落在了外面，不说一句话，像个诗人，也像个傻子。刘红仙端来洗脚水，招呼他洗脚，他皱眉说，应该先洗脸刷牙，去，把我的牙刷毛巾拿来，刘红仙一一照做，仿佛她是老歪的婆娘，而老陈才是娃他舅。临睡时，老歪从包里拿出一个绣着花纹的粉红乳罩递给刘红仙说，外面的女人都时兴穿这个呢，你穿着肯定好看，刘红仙接过来羞涩地打了老歪一下，说，死鬼，好不好看你又看不着。老歪挠头憨憨的笑着。

老陈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，自然不知道老歪回来。

刘红仙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，出山干活都似乎是一件很开心的事。逢人便被讥，这又得到男人的滋润就是不一样，容光又焕发着呢。她不吃肉，但顿顿都会炒碟腊肉，老歪吃得打饱嗝，陈大陈二却没能吃上几嘴，筷子一旦伸向那碟腊肉，就会被刘红仙一筷子扇来，手背吃痛，也就不敢再打腊肉的主意。倒是老歪，时不时的夹上两筷放在陈大陈二的碗里。渐渐地，这俩兄弟就不那么讨厌老歪了，陈大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个脸嘴丑陋的男人，老陈不在家，两兄弟就得听刘红仙的使唤，不是割猪草就是放牛，不是锄地就是背粪，总之他们一刻也闲不下来。陈二好些，还在学校混日子，也就逃了很多苦、躲了很多累。但陈大今年七月就结束了他的上学生涯，原因是他在值日的时候，撒尿当水浇地，正好被路过的朱校长看见，于是他在一顿皮鞭下做了脱离学校这苦海的决定，当天便在教室的讲台上将所有的书一把火烧了，然后一身轻松回了家。刘红仙知道后，眼冒精光，大笑一声，正好，老娘正瞅一池子的屎尿没人舀，既然不读书了，你下午就背清粪去浇地。陈大没有料到不读书的第一个下午就干又脏又累的活，不过他不后悔，并在心里嗤笑，狗日的朱老皮，这次我看你还怎么打老子！他一咬牙一跺脚，大声说，没问题。

老歪用实际行动征服了这俩半大小子，不仅在农活上帮了他们大忙，而且也因他少受了刘红仙的打骂，老歪刚来陈新镇的时候，俩小子和村里其他的人一样叫他老歪，现在亲切地称呼他为舅。

老歪来的第十个日子，老陈方才披星戴月回到陈新镇。不过在路过村头王寡妇家门口的时候，却被王寡妇截住，且热切地吆喝他进屋坐坐，老陈拗不过，就钻进十几年没有男人气味的屋子。作为丧葬法师的他，一向都很忌讳阴气很重的地方。在他看来，王寡妇家就像一块墓地，到处都充满了王寡妇那得病死去的男人的冤魂。虽说忌讳，但他不怕，他手里有的是法宝呢！别说一只鬼魂，就是一下子扑上来十几只厉鬼，也休想伤他！

老陈坐在床头，王寡妇端来一杯茶水，盛茶水的杯子是他男人生前用的，老陈没喝，心想，这王寡妇不会是想打我的注意吧？不过立马笑了，笑自己怎么会这么想，就自己这职业，就不比寡妇好到那儿，谁家要是没人过世，都不愿意他踏进家门，这也让老陈养成了一个习惯，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去串门。

老陈说，王嫂，不知叫我进来是有啥事？

王寡妇说，嫂子是心疼你呢。

老陈说，心疼？老嫂倒是好心肠，不过我干这行十几年了，苦都烙进了骨子里，倒也习惯了。

王寡妇说，嫂子哪是心疼你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，我是担心你在外面拼死累活的，可家里没你在，一团糟嘛。

老陈说，让老嫂担心了，家里没有几亩地，猪牛各一头，没啥活计，陈大也回了家，糟不起来。

王寡妇说，嫂子哪是心这个啊，就像我这样，寡妇门前是非多，一个家里啊，要是没有一个男人在，总是会传出些风言风语的。

老陈皱眉，莫非嫂子是听见了什么？

王寡妇说，你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的，家里和我这个寡妇家没啥区别不是。你婆娘一个人在家，陈大侄儿就是一个半吊子，别人拿点好处就能把他糊弄得团团转，舅都能唤成亲爹。你也知道村里人就是有些乱嚼舌根的，嫂子这不是担心你被……被那啥嘛。

老陈没有说话，脸阴沉的就像作法招魂时那样吓人。王寡妇将茶杯往他怀里推了推，随即轻笑一声说，其实也没有啥，嫂子给你说这些是想你留心些，传言未必是真的。

老陈说，老歪是不是回来了？

王寡妇说，十个日夜了都。喝茶啊，莫不是嫌嫂子家水里有毒？

老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，起身出了门。

老陈到家的时候，刘红仙正从水缸里舀水，水缸摆在院子里，老歪拿着手电筒照着刘红仙，不时传来的轻笑细语淹没了老陈的脚步声，直至俩人进屋的时候才发现老陈一声不吭的坐在床上。刘红仙咒骂，你是鬼啊，回来都不吭声，吓不吓人。老歪将手里的电筒关掉，走过去贴着老陈坐下，关切地说，姐丈回来也不说声，我好去村头接你不是。

老陈沉声道，我一当工先生莫还怕遇见啥不干净的东西？还用的了你去接我？倒是你，一年多不见，成了个假洋鬼子。老歪嘿嘿一笑，说，外面都时兴穿这个呢，我这叫跟上时代的步伐，怎样？姐丈觉得好不好看？老陈哼唧，马屎二面光，里面一包糠，人做人都做不好，还装啥鬼仙，否想让人另眼相看。老歪皱眉，姐丈莫非在外面受了委屈，遭着心？你只管跟我说，娘舅替你出气。老陈说，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，这不是你家，否把自己不当外人。刘红仙骂道，你个狗日的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，要不是有娃他舅，你是让老娘门里门外操劳累归西天哩，你还好意思赶他舅走，你还是人不是？老歪打哈哈，姐，你不要生姐丈的气，姐丈的心里不舒服，骂我两句又不会掉块肉，没事没事。刘红仙立马符合，你看看娃他舅，哪像你个死鬼，人理不通。你也不想想，你一出门干你那作法招魂的阴事，整个家就落在我头上，要不是娃他舅回来，还不知道要把我累成啥样。现在你还好意思赶娃他舅走，要不是娃他舅大度，不愿和你一般见识，抽你两嘴巴子都是应该的。老陈猛地从床上站起来，指着刘红仙大骂，你个臭婆娘贱货，你还有理啦！你他妈的耳朵聋啦？没有听见村里人都在传些啥？你他妈的不要脸，老子还要脸，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啦！刘红仙犟嘴，身正不怕影子斜，爱嚼舌根的让嚼去，老娘不怕。老陈火冲的嘴唇直哆嗦，顺手拿起火炉根边上的火钳，踫过去就要往刘红仙身上招呼。老歪揽腰截住老陈，嘴里不停劝和，姐丈有话好好说，不能打人啊。刘红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叫，让他过来，让他过来把我打死算了，老娘也不想活了。老陈大骂，老子就打死你，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婊子。说完狠劲地搡开老歪，扬起手中的火钳就往刘红仙的身上招呼，火钳落在背上，刘红仙鬼哭狼嚎，打死人啦，打死人啦，救命啊，打死人啦。老歪扑过来，想用身体挡住火钳，不料却落在额头上，咚的一声闷响，老歪惨叫，血从额头上蹭地冒出来，落了他一脸。老歪蹲在地上，用手捂住额头。老陈愣了，手也跟着愣在空中，火钳却像是钢枪上的刺刀，闪烁着刺眼的光芒，让他自己都跟着打寒颤。

老歪仰起脸说，姐丈这回消气了吧？不料这话又勾起老陈心中的怒火，心一颤脸一横，火钳又落在了老歪的身上，一下两下……接连打了七八下，刘红仙愣了，眼里充斥着惊恐，闷哼声从老歪的嘴里发出，随着火钳落在背上颤抖着。

老歪没有还手，但丑陋的脸却像是被鬼附身一般阴森得吓人。

他走了，连夜离开了陈新镇，离开时撂下一句话，你给老子等着，他看老陈的眼里浸满怒火，仿佛俩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。刘红仙也离开了家，不过并不是和老歪一同离去，而是回了娘家。昼夜如同一个轮回，当晨光尾随着凉风从窗户里溜进来，这是一个证据，证明老陈彻夜未眠。他木讷地坐在床头，两眼呆滞，如在作法，似乎灵魂已经出窍，空有一具躯壳。陈二推开门进来，揉着饱含睡意的眼睛问老陈，我妈呢？老陈不曾瞧他一眼，叹口气说，死了。陈二问，死了？老陈不语，陈二一大声哭起来，躺在地上又滚又叫。陈大推门进来，踢了陈二屁股两脚，怒问狗日的你叫啥？吵到老子睡觉。陈二哭叫，妈死了妈死了……，陈大问，你听谁说的？爸说的。陈大看着老陈怒问，老陈，我妈呢？老陈说，死了，都死了。陈大操起火钳指着老陈，说！是不是你干的？老陈扭过头，恰巧晨光通过被磨的光亮的火钳反射进他的眼里，老陈一哆嗦，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什么，陈大见状，心里断定就是老陈将母亲给打死的，便扬起手中的火钳狠狠地打在老陈的腿上，老陈吃痛闷哼，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得陈大叫喊乱窜。老陈的反常吓到了陈大，扬起在空中的火钳没有再落到他父亲的背上，后退两步，转身拉开房门冲了出去，嘴里叫喊，我妈的尸体呢，我妈的尸体呢。

共 7199 字 2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按】我们这里有句话说：歪瓜裂枣格外甜。这篇小说中的歪瓜裂枣是苦是甜，是酸是辣？随着作者细腻生动的笔风，主人公老歪栩栩如生地站在了读者面前。现实生活中，无论是供人品尝的瓜果梨枣，还是具备七情六欲的人，外部形象并不重要，主要是内在价值。歪瓜裂枣没关系，只要香甜可口有食用价值；人长得丑俊也无所谓，只要有一个健康的心理。如果瓜因为吸收了不正确的能量变歪，枣因为裂开进了有毒的细菌，人因为不克制自己的欲望走向犯罪，成为人之败类，那么歪瓜裂枣必然被遗弃，人之败类一定会受到惩罚。本文语言鲜活，情节动人，故事引人入胜，布局合理完整，构思巧妙慎密。感谢赐稿笔尖，推荐共赏！【：海淼】 【江山部·精品推荐】

回复1楼文友： 10:07:49 感谢汉水银湖老师的支持，遥祝问好！

2楼文友： 10: 4:11 无论何时何地，人的本质不能丢，本性不能变，欣赏半圆老师佳作，问好。

回复2楼文友： 14:06:01 感谢老师的点评，问好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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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楼文友： 22:0 :46 我们社团能做的只是上报待审，再由江山精品核审组审核，如果达到精品标准就能加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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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楼文友： 22:54:04 生活总是让人捉摸不透，欲望总是让人控制不住，要强的心引多少人走向歧途，难道康庄大道有那么难走吗？回头吧迷途的人们，用自己的努力去挺起脊梁吧！拜读佳作，问好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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